童書雪一驚, 冷不防他會說出這話，心頭就是一跳。

然而，沒等她想出什麽合適的借口來作為回答, 季驕陽就坐在她的對面開口了。

“我們兩個黏黏糊糊？他們是沒看見薛林他們嗎？如果我們兩個都算是黏黏糊糊的話，那薛林他們就能融成一團漿糊了。”

神情慵懶, 語調輕慢, 仿佛在說著一件很令人不屑的事情。

聽得童書雪都……不知道該說什麽好。

雖然他這話說得很對, 從邏輯上而言沒有任何問題，可她怎麽就覺得這麽奇怪呢？

還有這個回答的語氣和態度, 他以為自己是在哪裏？又是在對誰說話？

再看坐在斜對面的徐飛雲，也是神色怪異, 不知道是不是和她想到了一塊。

好在很快, 他就揚起了一個笑容，對著季驕陽說道。

“班長, 你這兄弟情義不夠啊, 這麽輕松就出賣了同學，我要是不知道薛林他們的事情, 你這回答算不算是把他們賣了？”

“你會不知道嗎？”季驕陽眼也沒擡地回答，“他們兩個那麽高調, 只要是有眼睛的人就都能看得出來, 你會看不出來？”

態度散漫至極, 完全沒有一點面對老師的恭敬。

徐飛雲卻也不覺得不滿，依舊笑著和他說話，仿佛他們不是師生, 而是朋友。

“我是挺看不出來的，一開始都不知道有這事，還是別的老師跟我說了, 才意識到。”

又道，“當然，你們兩個的情況不同，你們是兄妹，坐在一起吃飯很正常。”

“就是苦了我，每回都要把你們的關系解釋一遍，還要面對他們接下來的問題，什麽你們兩個是不是雙胞胎啊，怎麽長得一點都不像啊之類的……真是愁死我了。”

“這有什麽好愁的。”季驕陽繼續用不以為意的口吻回答，“照實說不就行了？我和妹妹又沒有做什麽不好對別人說的事情。”

他說這句話的時候，童書雪正低頭默默喝湯，想以此來掩飾自己在這件事上面的不自在，沒想到他會說出這話，呼吸就是一滯，差點沒被嗆到。

幾乎是立刻，她就回想起了那個在長廊裏的親吻，無法抑止地發燙了臉頰。

還好她現在是低著頭的，被垂落下來的發絲遮掩了大半臉頰，剛才的那口湯也沒有真的嗆出來，被她竭力平穩著喝下了，整個人從外表上看去並沒有什麽變化。

只在心裏亂跳了一陣，不明白季驕陽怎麽能面不改色地說出這話，那鎮定自若的樣子，簡直就像是在說著發自肺腑的真心話一樣，完全沒有一點撒謊的心虛不安。

難道他真是這麽想的？覺得他們兩人在學校裏接吻不是什麽不好對外人說的事情？

……以他什麽都不屑於放在心上的性格來看，說不準還真是這麽想的。

童書雪惴惴難安地想著。

徐飛雲卻沒有什麽特別的反應，繼續笑著和季驕陽說話。

“話不能這樣說，我是知道你們兩個的關系，所以才不擔心，但其他老師不知道啊，看見你們兩個這麽親密的樣子，當然會往某些容易誤會的方面去想了。”

“當然了，大部分老師還是看得很開的，看見了笑一笑，也就過了，頂多和我說一聲，但也有少部分老師非常負責，為了學生的身心健康著想，極力不讚同這種事情。”

“就像剛才，你們兩個坐在一起分面，這場景要是被一些不知情的老師看見了，肯定會產生誤會，如果這個老師還是主管某些特殊部門的，比如教導處，或者德育處……”

他輕咳一聲，揚起一個意味深長的微笑，做足了長輩諄諄教導、隱晦提醒的樣子。

“……就麻煩了，是不是？”

只可惜季驕陽不想跟他意會，不僅一點也沒接這個話茬，還反問了一句：“薛林他們兩個成天膩在一起黏黏糊糊，有被教導處德育處的老師看見過嗎？”

“這……”徐飛雲噎了一下，“目前……暫時還沒有。”

“那你應該擔心他們。”他悠閑回答，“他們兩個可要比我們嚴重多了，畢竟他們是在真的交往，而我和妹妹……”

他擡眸看向童書雪，唇角微彎，勾起一個隱秘的微笑。

“只是兄妹，是吧？”

童書雪的臉頰又是一陣發燙。

她再度低頭喝了一口湯，想以此來平穩心態，但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，平時覺得鮮美無比的湯汁今天嘗來卻格外索然無味，一點也沒有起到安撫的用處。

她也只能依靠自己，努力定下心神，思考在這種時候應該說什麽話。

好不容易，才想到了一個符合情理的說法，放下勺子，擡起頭，對徐飛雲微笑說道。

“是這樣的，徐老師，最近一段時間，我哥哥身邊突然多出了許多追求者，從早到晚都纏著他，連在中午吃飯的時候也不肯離開，給我哥哥添了不少麻煩。”

“為了讓哥哥清凈，我才會想出這個辦法，和哥哥坐在一起吃飯的，為的就是避免那些女生繼續上前來打擾哥哥。其實我也很苦惱，不知道該怎麽解決這個問題。”

這是她答應和季驕陽在一起吃飯的最根本理由，非常的具有正當性，當初對南若等人解釋時就是這麽說的。

只不過她剛才因為想著長廊接吻的事情害羞，一時間忘記了，才沒有立刻提起。

現在想起來了，自然也就對徐飛雲說了。

而徐飛雲也聽得連連點頭，一副認同她這個說法的模樣。

“你哥哥的情況我也知道一點，是有點過頭了，最近幾屆的學生是越來越熱情了，也不知道是他們太奔放了，還是我們這些老古董們跟不上潮流，太落後了。”

“前兩天我跟別的班主任說過這回事，讓他們管一管自己班裏的學生，怎麽樣，現在有好轉嗎？”

童書雪一楞，沒想到這些情況徐飛雲都看在眼裏，更沒想到他會和別的老師去打招呼。

那這兩天那些女生的突然消失，是因為季驕陽用了不知道什麽辦法，把她們全部都趕走了，還是因為他跟別的老師說了，讓對方去告誡了自己班裏的學生，才導致的呢？

這麽想著，她就下意識看了一眼季驕陽。

季驕陽斂著眸，看著碗裏的面，神色淡淡，似乎沒有聽到他們兩人的對話。

但童書雪知道他是聽到了的，不僅聽到，還往心裏去了，不然不會是這樣一種接近面無表情的神色，會顯得更加漫不經心一點。

不過他既然沒有開口說什麽話，也沒有在面上表現出不耐煩的神色，就代表他此刻的心情還行，只是有些許不快，不是真的在生氣。

所以她心裏也有了數，轉眸對上徐飛雲的目光，輕聲細氣地淺笑回答。

“嗯，謝謝徐老師，情況好多了，已經沒有什麽女生圍在我哥哥身邊了。要是明天還像這兩天一樣清凈，我和哥哥就準備恢覆原來的相處模式，不在一起吃了。”

徐飛雲聞言，就展開了一個松快的笑容：“那就好。以後再遇上這種解決不了的事，就直接跟我說，老師會盡可能幫助你們，不讓你們受到困擾的。”

“謝謝徐老師。”

“不客氣，你們是我的學生，老師幫助你們是應該的……”

這頓童書雪和季驕陽最後在學校裏一起共進的晚餐，最終以徐飛雲陪坐一旁，師生三個人邊聊天邊用餐為結束。

全程，徐飛雲都保持著爽朗的笑容，和平時面對學生的模樣沒有什麽差別，最後還因為天氣炎熱，給兩人一人買了一杯冰鎮果飲，然後才和他們分別，獨自走回了辦公樓。

至於童書雪和季驕陽，則是在林蔭道裏慢慢走著，沈默不語地回往教學樓。

看著地上被夕陽拉長的影子，童書雪有心想要打破這份沈默，但又不知道該說什麽好。

只能擡起眼，偷偷覷了一下身旁的季驕陽，想看看他現在是什麽模樣。

然後就發現他神色冷淡，面無表情，不知道在想些什麽。

或者說，是在生什麽氣。

當然，這是完全可以理解的。

畢竟原本該是一頓氣氛很好的感情晚餐，被班主任活生生攪和成了……不算很差，但畫風完全變了個樣的師生聚餐，以他的性格，沒有當場甩臉色已經很不錯了。

可現在人都已經走了，只剩下他們兩個人在一塊，他就算心裏再不滿，也不能把這份情緒擺給她看呀，又不是她讓徐飛雲過來的。

沒能跟他好好吃上這最後一頓在學校裏共同享用的晚餐，她心裏也是很遺憾的。

現在還得不到他的安撫，真是……讓人覺得又心酸，又委屈。

當然，這些話童書雪是不會對季驕陽直接說的。

她只是跟隨在他的身旁，看著兩人在地上邊緣相接的影子，把目光往自己手裏的冰鎮芒果汁瞥了一眼。

又看向他手中搖來晃去、仿佛下一秒就要脫手扔出的冰鎮檸檬汁，心裏就有了個主意。

停下腳步，舉起手中的芒果汁，小小地喝了一口。

然後做出一副難辦的表情，微抿著嘴，把芒果汁遞給他，蹙眉說道。

“哥哥，這個芒果汁有點膩，我不想喝……能不能和你手裏的檸檬汁做交換？”

季驕陽果然也跟著停下了腳步，還很困惑地回問了一句“什麽？”，看起來是沒聽清楚她說的話。

她就把剛才的話重覆了一遍。

這一回季驕陽聽清楚了，二話不說地就跟她交換了手裏的飲料。

又在她“哥哥，你也喝一點吧，看看這個芒果汁是不是很膩”的提議下低下頭，嘗試著喝了一口。

結果應該是比較令人詫異的，因為芒果汁的甜味雖然香濃，但裏面加了不少的冰塊和青檸，喝起來很清爽，一點也不膩，她很喜歡，剛才的抱怨只是她故意那麽說的而已。

季驕陽卻沒有什麽特殊反應，依舊維持著原來的神情，仿佛喝了一口白開水，只是微微地笑了一下，附和說道：“還好，是有一點膩。”

在這種小事上，他總是願意順著她來的。

童書雪也知道這一點，喝了他的檸檬汁一口，就沖他麗雅笑道。

“是吧？我就說有點膩。幸好哥哥你這邊還有別的口味，看來下次我們自己買時，也要買不同的口味，這樣就可以換著吃了。”情侶之間就是這麽做的。

最後一句話她沒有說出口，但她相信季驕陽能聽明白她的意思。

果然，聽了這話，季驕陽先是舒緩眉眼，笑著應了一聲，然後就像是想起了什麽一樣，加深了不少眼底的笑意，看著格外迷人，具有吸引力。

因為他先前沈默而凝滯下來的氛圍也重新活躍了起來。

又正好在此時吹來一陣晚風，斑駁的樹影隨著葉片的搖曳輕緩晃動，灑在他的身上，恍如點點細碎金茫，映襯得他好看極了。

童書雪看著，心裏就忽然升起了一陣悸動。

想撲進他的懷裏，讓晚風也感受到他們之間的旖旎溫暖。

顧忌著這是在校園，周圍都是人來人往的學生，徐飛雲又在不久前半開玩笑地試探過他們，才壓下了這股情緒，繼續對著他莞爾微笑。

只把眼眸彎成了一湖溪月，暈染上點點星璨盈動的情意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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